在最后敲定“先打黄维”的同时,中原野战军主力已经开始对黄维兵团实施包围。
——实际上,战斗在前两日已经打响。
黄百韬兵团被全歼后,邱清泉、李弥、孙元良3个兵团龟缩于徐州不易割裂;李延年、刘汝明2个兵团,到达任桥、花庄集后迟迟不前;而正向宿县前进的黄维兵团(距徐州100余公里),被阻于洽河南岸之南坪集地区,且与李延年、刘汝明2个兵团尚未靠拢(约距20公里),孤军突出。该敌经我第二、第六纵队等在桐柏山区20余天辗转牵制,被拖得相当疲惫,此次东援,又经连续250公里行军,沿途遭中原野战军两个纵队和地方武装的不断打击,更受辽沈战役和黄百韬兵团全军覆没的影响,士气低落。
刘伯承、陈毅、邓小平认为,这正是围歼黄维兵团的有利条件和良好时机,作出了具体部署为:以中原野战军全部及华东野战军一部围歼黄维兵团;以华东野战军另一部接替中原野战军第九纵队、豫皖苏军区独立旅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以华东野战军主力位于徐州以南,阻击杜聿明集团,使李、刘、杜3个集团不能西援和南援,以保障歼灭黄维兵团的作战——如前文所述,第二阶段以歼灭黄维兵团为目标及相应部署,得到了中央军委的批准及明确授权:“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派必要兵力参加打黄维”,“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但黄维兵团是蒋介石的嫡系精锐部队,辖第十、第十四、第十八、第八十五军和第四快速纵队等,共12万人,其中第十八军(即原整编第十一师)是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装备精良,加上法西斯教育很深,反动统治极严,实行连坐法,因而在战斗中有一定的顽强性。而中原野战军参战部队,“以兵力来说,除一、四两纵各有9个团外,其余均只有6个团。九纵只有5个团。平均每个纵队仅有15000至16000人,其中二纵、十一纵不过12000至13000人。可参战的总兵力在12万人左右,与黄维兵团相当。……战前,除了有限的几十门野炮、山炮、步兵炮和200多门迫击炮外,基本作战武器是轻重机枪、步马枪和手榴弹,而且弹药不足。”[1]
就这种家当,要把黄维这个大块头摁倒在地并吞咽下肚,那是相当勉为其难的。
实话实说,包围并拿下整个黄维兵团这种事情,要搁半年前——哪怕是一俩月前,都是不能想象的,能想象的最多也是今天叼一口,明天叼一口,寻找分割开来予以各个击破的机会。然而刘陈邓这回之所以有这样的魄力这样的决心,与两大野战军密切协同紧密配合的战役大格局有着必然的逻辑关系:中原野战军与华东野战军现如今是肩挨肩背靠背的距离,随时都可以伸出手来助彼此一力!华东野战军碾庄圩暴打黄百韬时,中原野战军一只巴掌摁住三个方向的敌人,以承担空前压力来予以有力配合;而中原野战军这回包围了黄维,已经拿下黄百韬且腾出手来的华东野战军又成了他们的坚强后盾——后来干脆还挽起袖子直接上场,射门加分!
在中原野战军战前作战部署会议上,刘伯承以自嘲语气道出的是空前的决心和魄力:“打个不好听的比喻,这一仗好比是‘瘦狗拉硬屎’。”[2]邓小平也放了狠话:“我们一定要拼老命干掉黄维兵团,即使这一仗中野拼光了也值得,其他野战军照样渡江,中国革命照样胜利”。[3]
第二野战军司令部《关于歼灭黄维兵团作战经过等问题的总结》写道:
由(11月)18日至24日系阻击作战,为作战之第一阶段。18日黄昏,该敌进抵蒙城地区后,19日以十八军、十军、十四军各一部沿蒙城东西之线向我一纵队阵地进攻,当时因敌进攻正面很宽,我一纵队防御纵深薄弱,且我军主力尚未赶到,更兼涡河、淝河间地区狭窄,不便大军作战,故我决在淝河、浍河之间歼灭敌人。21日夜我主力全线转移至浍河北岸布阵,各纵队只以小部接敌进行移动防御,以求消耗迟滞敌人,创造战机。23日敌以十八军一部向南坪集我四纵队阵地猛攻竟日,敌伤亡甚大,其主力则猾集于芦沟集以东、南坪集、东坪集之线及其以南地区。23日夜我决再放弃南坪集阵地.诱敌深入。以四纵队十旅在浍河以北布成囊形阵地主,待敌主力十八军进入我之阵地后,则利用浍河隔绝敌人,以便我四、九两纵队箝制十八军,以一、二、三、六、十一等五个纵队分由东西两侧出击敌人,求得先歼十四军、十军、八十五军等部。但敌24日上午进入我预设之囊形阵地后,发现形势不利,乃于当日下午即开始向浍河南岸退缩,我则乘敌混乱撤退之际,于当日黄昏全线出击,猛力合围,将敌压缩于以双堆集为中心纵横十五华里的地区内,形成了对该敌的全部包围。[4]
国民党军史政编译局所撰《国民革命战史·戡乱战史·华东地区作战》有关内容可以与之参照印证:
第十二兵团自11月8日东进以来,迄今已近两周,携行粮秣已尽,原拟就地征购,惜以当地原本贫瘠,复经刘匪先期洗劫一空,就地补给,无法实施,致我十万大军几频断炊,幸第十师是(21日)在北肥水两岸卤获匪屯粮仓一座,乃得暂应急需。
22日第18军逐次击破匪芦沟集各据点,直迫南平集,宿县已遥遥在望。入夜后,第十、第十四军分别进抵浍河南岸。23日晨,中央第十八军,以第一一八师向南平集行正面攻击,而以第十一师自东侧渡过浍河北岸,行颠倒正面攻击,刘匪第六纵队(一部)不敌,向西北退窜浍河北岸,南平集遂克;是时,第十八军两翼及友军第第十、第十四军,虽曾分别各以一个师(第七十五、第十师),强渡奏功,惟北岸刘伯承之第一、第六纵队,凭既设之坚强工事,据守顽抗,致进展困难。
兵团司令黄维,鉴于沿津浦路北进之第六兵团,已进抵距宿县仅约20公里之花王集,复因后续第八十五军及第四十九师,已进抵北肥水以北地区,于是信心大增,故于24日,乃以3个军发起全面攻击,孰知匪之抵抗,竟愈坚强,并不时发起反击,激战竟日,仅推进数里,颇为兵团始料所不及。[5]
黄维“始料所不及”是正常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被对手划入了菜单。
“激战竟日,仅推进数里”,那是要粘糊住你,再从两翼来裹你的饺子馅。
《戡乱战史》继续写道:
24日入夜以后,获悉当面之匪,计有刘匪伯承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第九等7个纵队,正向第十二兵团两翼延伸,其第四、第九纵队,且已证实绕至双堆集东南地区。嗣后,得悉蒙城已陷匪手,继复得上级通报:“第七兵团已于两天前在碾庄全军覆灭,大股匪军正围犯灵壁,固镇及蚌埠侧背,均受威胁,已电令第六兵团停止前进,第十二兵团应相机向蚌埠转接近。”第十二兵团于获知上述状况,深感态势恶劣,只得遵命行动,准备即向蚌埠转移,连夜重作部署:
一、以第四十九师附第十八军骑兵团,即由赵家集向东前进,占领大营集、奶奶庙,掩护兵团向固镇转移。
二、第十军即以尚在浍河南岸之第一一四师,进出双堆集以东,掩护第十四军之东侧安全,及第十八军之向双堆集转移。
三、第十军(欠)浍河北岸部队,先撤回南岸,任兵团北侧警戒,俟第八十五军接替南平集防务后,向东转进。
四、第十八军应于本(24)日夜渡浍河南进,先集结双堆集待命。
五、第十四军于撤回浍河南岸后,先采取防御,掩护兵团主力之转移。
六、第八十五军即挺进接替南集集防务,为兵团掩护部队,掩护兵团转移。
24日夜,第八十五军于北进接防途中,与正向南转进之第十八军,混杂一途,昏暗中互不避让,秩序混乱,影响行动。第八十五军勉力于25日拂晓前,进抵南平集后,即遭来自北岸之优势匪军攻击,该军因甫行到达,不及占领阵地,致再造成一片混乱,情况紧急。兵团司令黄维,为巩固北侧,以利转进,曾予该军后将第一一〇师以道路优先,使能迅速增授其主力,然为时已晚,刘匪已突破南平集,其一部且窜至马围子(双堆集以北约4公里),地区内为兵团辎重,被匪冲散,霎时车辆骡马,遍地奔驰,枪声四起,难辩敌我,人喊马嘶,有如山崩。
黄司令为挽救危局,只得责令甫于双堆集完成集结之第十八军,再回师反击,终于逐退突入之匪,恢复秩序。奉令向大营集进出之第四十九师,于此同时在大营集附近,为由东侧迂回之刘匪第四、第九纵队所击溃,该师师长何竹本,仅率残部,随同第十八军骑兵团,转趋怀远,该兵团授予第四十九师之合同命令,亦于途中被匪便衣队掳掠,致第十二兵团之行动,全部渲泄,刘匪伯承乃益增其东侧兵力,使国军向蚌埠靠拢之愿望,难以实现。[6]
黄维兵团状貌如此狼狈,刘陈邓一连好几天都对迅速解决战斗感到乐观。
注释
[1]李达:《回顾淮海战役中的中原野战军(1986年10月)》,《淮海战役·回忆史料》(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会员)第11页,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12月第1版。
[2]《刘伯承传》第667页,当代中国出版社1992年11月第1版。
[3]杜义德:《回忆中野六纵参加围歼黄维兵团之战》,《淮海战役·回忆史料》(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会员)第113页,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12月第1版。
[4]《第二野战军司令部关于歼灭黄维兵团作战经过等问题的总结(1949年9月)》,《淮海战役综述·文献·大事记·图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会员)第305页~第306页,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12月第1版。
[5]《国民革命战史·戡乱战史·华东地区作战》第284页,[台]国防部史政编译局中华民国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编印。
[6]《国民革命战史·戡乱战史·华东地区作战》第285~第286页,[台]国防部史政编译局中华民国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