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个小小的县城，在佼佼者阶层譬如官僚、教师、医生早已经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学业本科才起步”。这是指培养孩子。大意是养孩子就要读本科，硕士毕业参加工作正好，读博，读完十有八九做教授，该作弹性处理，但把孩子送去国外的并不少见，移民的也有，做父母的抵押房子供孩子玩遍博士后流动站的时有耳闻。山东人酷爱读书，在下一代身上培植理想，早已经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
侄子考研过线，侄子的对象也过线，这是大事。那一天与表弟掐指一算，我们村正儿八经读研的委实不多，侄子升学，男孩子应该第二个，算上女孩子应该第四。这一算我被震惊了，现如今的城乡差别不仅仅在于经济，更重要的，在于知识，在于开化度和愚昧度。本村出了个奇葩，亲兄弟俩读北大，另辟蹊径，却也丰获，人家读书不济跑得快，自幼跑得飞快，让人追都追不上，这，也算天赋。我听乡亲们瞎吹，吹来吹去全是人家的荣光，现代社会信息化，城里人死命读书不一定合理，乡下人抱残守缺却大错特错。冷静下来想一想，富不过三代，文明却可以跨代繁衍，培养一个贵族起码经三代人努力，但这三代不能出错，否则一旦碰上二百五，则前功尽弃，一了百了。
深深地低下头颅，不止痛苦，有时候也很迷惘。我习惯从经济思考问题，不全对，不全错，大概率而已。城里人培养孩子有余地，乡下人也不是养不起，相比之下，反而大城市的孩子悠闲许多，他们的父母全天候过劳，尽多地撑大了快乐空间，让孩子纵横驰骋。这么说或许我是短见，这一生大多生活在海口，海口悠闲，悠闲的有点不像话，男主外，女主内，孩子等于放养，虽幸福，却拉大了差距。但实际上，当我们抛却功利意识看待它，完全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毕竟人家的生活，才是人过的正常生活。现如今大学本科遍地是，毕业即失业，或者凑合着当工人，被人讥笑大半生；偶尔醉心当老板，输的倾家荡产，等于被社会耍了一道。这两种状况都可怜，我从来到这个小城，四年半时间，看过了无数，好几个孩子跳楼了，居然从没听说过。我由衷支持挣扎向上，但并不支持极端化，这么做，得不偿失。
必须保持良好的心态，读书，并不居于首位。我们家老寒读书不少，真正算起来，工作也就十几年，尽管他机会很多，心态坏了，就一切完蛋。守着一根独苗，全方位地被呵护，这不是好事。五十岁正是丰硕的年纪，宜培根固本，或清心固本、慎思守志，不应该再有困惑或犹豫，但事实不是这样，我不好为人师，也不是天生的教主，这一生的坚守，就是尽力。骆驼也有累死的时候，我们不必虚伪，不必守着坚硬的外壳，也不必守着浅薄或虚荣，把重要的看做不重要，反而把不重要的越看越重。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努力过头了，孩子马上要撞线，父母疲惫不堪，这其实是拿生命来给孩子筑围墙。
好想大哭一场，无论哭的深刻或浅薄，这却是禁区，是个天大的笑话。芸芸众生，谁都想当神仙，当不成便装神弄鬼，见的多了就服了，不服不行。越无知的越自信，反倒能独立思考的看不懂了。老寒就见过可怕的一幕，那是一家上海的公司，五百强，大企业，他们出去招聘，竟然把本科学历的无论北大、清华全都挑出来，把简历全部送入碎纸机，也就是说，他们只招硕士、博士。现在就业这么难，在北方只剩下考教师医生公务员，在南方稍好，却也避无可避地碰到了“长安米贵”的问题，生活成本及压力，碰一下，一准就是大跟头。
不是遇到了危机，而是预感到会有危机。我脑子很乱，老寒他也不受用，一个月没写文章，生命失去了方向感。该怎么养儿是个问题，怎么度过这一生也是问题，把这两个问题端起来，责无旁贷地肩负起应有的责任，咬紧牙，不诉说，这是宿命。事情有大有小，家事国事天下事，都需要支撑，这真是很难，很令人揪心。从没想享受，从没想被人宠着，从没想活得太容易，冷静地想想，不带任何虚伪，许多人没活出价值却特别能装，那也是种活法，起码能获得表层的幸福。
生命有不可承受之重，也有不能承受之轻，在这一夜，在真真实实的虚弱脆弱的此刻，在隐私地带，我不虚伪，就是这么种坚持坚守的生命状态。有很多朋友送来温暖，对此我感激在心，并念兹在兹地苦苦支撑，但却能力很有限。文章越写越轻，多半肯定发不出，这不让人疑惑，也不让人忧虑，却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喜忧参半，便是落脚空悬，经济从来没余地，找不到数据就不自信，如同警察找不到证据就不踏实，无从落笔，便得过且过，两口子浪费了一个月。
生物钟？有几分可能，周期性的，忙完之后，周而复始。突然想起一些事：老寒的老师打电话给老寒拜托给孩子安排个工作，老寒听完就挂了，这一个老师教他两年，整他两年，就因为他带人去看了一场电影；有一个女孩子在我们刚回老家的时候对我们冷眼以对，却又托老寒给调动工作，没办法便虚与委蛇，但确实也累；说起来也是在刚回家的时候，回老家纯属意外，不归主动选择，那时候居然有人为我们担心，担心生存，不是担心老寒的身体，这就让人太难咽了。
这时候应该出去走走，静静地沉思一会儿，有些事，该想明白。
最好有蒙蒙细雨，最好是公园一角，最好人迹罕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