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党”网络文学的文化自觉与未来展望

“工业党”网络文学的文化自觉与未来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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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党”文学不像传统工业小说那样去反思生产关系,而是通过唯生产力的逻辑来虚拟生产关系。这是以物质文化逻辑来做支撑的。

  想象力的突围与介入历史的新视角——“工业党”网络文学的创作与研究述评

  文/张泰旗

  “工业党”的命名最早大约出现于2011年,但这一思潮却萌芽于世纪之交。在消费主义扩张的年代,“工业党”没有放弃对公共性和宏大叙事的追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宏观社会的变迁现实构成了“工业党”最主要的问题意识。在当下,“工业党”的话语和观念已逐渐成为主流传媒舆论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工业党”文学创作并没有一个“本质性”的定义。《历史转折中的宏大叙事:“工业党”网络思潮的政治分析》(卢南峰、吴靖)一文曾给“工业党”下过一个临时定义:其基本特征是主张用工业化程度与社会转型之间关系的知识体系,处理国家发展和社会治理问题;信奉国家至上和工业化至上的理念,以工业化和技术升级的线索翻新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叙事;以明确的民族主义立场对抗自由派网络话语,形成了规模庞大的网络粉丝社群和亚文化。复旦大学副研究员余亮将“工业党”意识视为一种“被忽视的人文精神”,其核心是对于经济基础和政治社会治理当中的技术与实践加以自觉认知,并提升为上层建筑中的思想文化构造,凝练为永恒奋斗的意识。

  以网络穿越小说为主体的“工业党”文学既是“工业党”思潮形成的重要载体,同时也是“工业党”文化自觉的主要表现。例如,带着现代物资穿越回明末建设工业化并以此改变历史的小说《临高启明》,坚持技术体系和工业体系水准决定人类的社会形态发展的观念,在某些方面就反映了“工业党”意识的本质特征。陕西师大教授赵文认为,这部小说体现了在当代工业文化背景下知识青年群体中日益成为主导的某种意愿,即高度复杂地想象性重构中国社会近代史的“发展主题”,反思性地表征中国近百年现代化历程中习得的现代知识体系,并在一个既现实又虚构的历史空间内进行蒙太奇式投射,从而生成中国的民族、国家的当代自我意识的强烈意愿。陕西师大副教授霍炬关注的则是《临高启明》中构建的澳宋帝国“如何走向未来”。在他看来,“工业党”对政治问题的解决方案模板来自当代中国,小说中提到的幻想型设计也或明或暗地指向着当代问题:怎样维护和建设一个巨大的国家,怎样将无数人群召唤为休戚与共的人民整体。而北师大的文学博士耿弘明则通过《临高启明》《工业霸主》《重生之神级学霸》这三部“工业党”小说,阐明了网络小说与现实的科技国家欲望的同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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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临高启明》,齐橙的“工业党”小说也受到了许多读者的喜爱。如《大国重工》《工业霸主》《材料帝国》等,均有一个引人注目的故事结构:当下懂得高新技术的相关人员穿越回改革开放初期,创造工业和经济的辉煌。其中几部颇受赞誉的作品还将被改编为电视剧。复旦大学副研究员林凌认为,齐橙的“工业党”小说大多选择穿越回改革开放初期就意味着默认了前一个时代中国工业化的积累,而在几乎全面肯定和拥抱新中国历史选择的过程中,“工业党”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寻找到了一种最通俗的群众文学,又展现了自身与社会主义工业文学传统的亲缘性,并改造了二者。林凌认为,“工业党”的穿越小说提出了许多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如文艺工作者应该如何面对群众文艺?任何一个“共同体”在社会层面是如何被讲述的?对于文化治理者而言,穿越文学是历史虚无主义吗?等等。

  作为“仓库流”开创之作的《带着仓库到大明》,则讲述了主角方醒带着纽约港的各种仓库穿越回大明永乐年间,通过发明创造,影响大明王朝历史进程的故事。在海南大学教授乔焕江的分析中,这部小说的“工业党”意识体现为对工业技术和经济基础的倚重、对国家的高度认同和高度的民族主义等;同时,这部作品又不仅仅是对“工业党”思维的图解,更重要的是,它以“工业党”姿态完成社会实践的后设立场和政治情怀。因此,“工业党”意识不是推动叙事的根本力量,而是主体完成社会实践、实现政治抱负的有效策略。

  与上述“工业党”网络文学相比,当代中国主流文学虽然在小说技巧及其他“文学性”方面更胜一筹,但在思想性和文化表达层面,网络文学却蕴涵着更多的可能。新兴的“工业党”网络文学直面当代社会的矛盾,试图以工具理性的工业化视角反思“情怀党”的历史叙事与政治构想,并搁置制度构建、文化政治等层面的冲突,而从工业化的角度论证历史的延续性,以此来“缝合”共和国的前30年与后40年。在这个意义上来看,重庆大学副教授李广益认为,“工业党”文学代表着一批“沉默的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借助网络小说,一批被人文知识分子的话语所“遮蔽”的理工类知识分子表达出他们的文化想象。

  当然,在肯定“工业党”文学积极意义的同时,研究者们也对其提出了诸多批评与质疑。例如,华东师大教授罗岗认为,“工业党”网络文学若要变成当代文学的一部分,前提条件是需要找到一套有效的言说方式。赵文则认为,“工业党”文学不像传统工业小说那样去反思生产关系,而是通过唯生产力的逻辑来虚拟生产关系。这是以物质文化逻辑来做支撑的。因此,关键的问题在于“工业党”文学如何能真正体现工业文化的创造性。而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孙佳山看来,“工业党”文学的问题还在于,它们始终在一个封闭的区间内通过科技来解决问题,而没有考虑到外在的大的历史进程。例如《临高启明》等“明穿”类“工业党”小说就没有考虑到明清小冰期这一气候变化因素等。此外,许多研究者也注意到了“工业党”文学中的“帝国感”问题。譬如,中山大学副教授陈颀就从世界殖民帝国的角度,尖锐地指出了《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等“工业党”小说在想象世界秩序时的暗面,并提出“工业党”小说应“超克”旧有的殖民帝国体系而构想一种新的世界秩序。

  尽管“工业党”网络文学的创作还存在诸多问题,但其思维模式及话语方式也有可继续讨论的空间。作为一种文学类型,“工业党”文学提供了文学表达的另一种路径,其想象在某种意义上也构成了对主流文学的突围。如果我们希望打碎“文学性”的枷锁,寻求文学发展的多种可能;如果我们不认同历史已被锚定在既定的轨道,渴望探索另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我们就应该继续思考“工业党”网络文学的当代意义及其提供的历史方案,并从中勾勒出面向未来的某种新图景。

  注:本文原载于《文艺报》,感谢张泰旗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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