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又来,这场噩梦何时才能终结? 开心果

雾霾又来,这场噩梦何时才能终结? 开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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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2018年11月12日起,北京的雾霾天气持续发展。到了11月14日,空气达到重度污染,PM2.5数值直飚280ug/m³。在2017年,北方上空尚见一片湛蓝,以至于人们几乎要忘却了雾霾之痛,可今年入冬,它又卷土重来了。

  在去年,相关部门的确在治理雾霾方面下定了决心,令帝都周边的污染产业搬迁、停产、整顿,在民间,人们用煤、用车也严格限制。但今年,一些工厂又开始回迁,或许正是它们,在重新制造雾霾污染。

  前几年,雾霾制造的那种无处可逃的焦虑,又再度萦绕在城市的人群中。这几日,微信朋友圈里那些身处帝都的童鞋们,又纷纷晒起了雾霾。人们打开了空气净化器,依然顶不住难熬的咽喉不爽。

  一年一年过去,人们为何总是难以摆脱空气污染的噩梦?空气坏了又好,好了又坏,真正痛苦的人是谁?

  集体吐糟雾霾折射中产阶级的焦虑

  中国的环境污染问题,远远不只是和雾霾有关的空气污染。土壤的重金属污染、江河湖海的水污染、地下水污染,个个都触目惊心,但确实没有哪一种环境污染问题,能够像雾霾这样,获得如此众多而持续的关注。

  雾霾是一种神奇的物质。相对于水体污染和固体废物污染,雾霾是弥散的,四处流动的,影响范围之广,是其他污染物不能相比的。当土壤污染了,中产阶级可以高价购买生态有机农产品;河流和地下水污染了,中产阶级可以购买纯净水。更别说特权阶层还有特供渠道。但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空气作为一种公共资源,还无法明晰产权,私有化给个人,“特供”新鲜空气还尚未发展成为一个产业。

  因此,雾霾面前,大致还能做到人人平等。正是由于雾霾的这些特征,它的存在已经深深地影响到城市中产阶级的生活,而掌握着一定话语权的中产阶级让雾霾轻易地成为了一个公共议题。

  不过,这里说的只是大致的平等,实际上在雾霾面前,有钱人和穷人还是不平等的,有钱人以及白领阶层可以躲在装着空气净化器的房间里,底层工农却仍然要暴露在有毒的空气中,继续“霾”头苦干。对于那些常年在井下挖煤的煤矿工人、那些整天忙活在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哪一个不是处在更加恶劣的工作环境中的?这一口雾霾,又算得了什么?可谁又会关心他们的健康呢?这几年里,雾霾能够成为一个如此火热的公共议题,其背后也隐含着阶级的含义。雾霾就像一把尺子,能够衡量生命的高低贵贱。

  雾霾背后的城乡和区域不平等

昂贵有机蔬菜备受追捧,图为超市whole foods一角

  要说雾霾的严重程度,笔者的老家河北要比bj更严重。bj作为首都,是精英阶层的聚集地,他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颇高。bj的经济已经高度发达,也有足够的财力投入治理环境问题。而环绕bj的河北,在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上,要比bj落后几个层级。如果说bj已经是第一世界,河北却还处在第三世界。特别是河北的承德、张家口、保定等首都周边地区,为了保障bj的水源和生态安全,被列入生态保护区,限制开发,这造成当地经济发展的落后,形成了所谓的“环首都贫困带”。

  bj与河北的关系,是严重不对等的。河北的首要职能就是竭尽全力拱卫京师、服务京师。例如,河北原本就干旱缺水,却还要优先保障首都的水源供应。作为回报,河北得以优先承接bj的经济辐射。在筹备2008年奥运会期间,bj大规模治理环境污染,进行产业转型升级,钢铁、化工这些污染严重的产业向外搬迁,经济落后的河北几乎照单全收。

  如今,钢铁、水泥、玻璃、石油化工、火力发电、制药、皮革这些污染环境的产业,恰恰成为河北的优势产业。仅以钢铁产业为例,河北钢铁产能约占全国的四分之一。河北成了全球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也因此成为举世闻名的雾霾大省。

  河北不是不知道这些产业会污染环境,但是,经济要发展,人口要就业,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据统计,河北钢铁行业直接从业人员近百万人,间接从业人员多达三四百万。bj人不愿意去做的工作,总会有人不得不去做。哪个地方都想产业升级发展高科技产业和现代服务业,但不是谁都有这个能力。何况这些污染严重的工业也是产业链条中的重要环节,总是要有地方去搞,不在河北,就要转移到其他更偏远落后的省份。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bj大规模的城市建设,自然离不开钢筋水泥,而钢铁水泥都是重污染产业,bj自己不会生产钢筋水泥,河北距离bj最近,理所当然地就扮演了廉价建筑资料供应基地的角色。

  这样的模式我们并不陌生。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发达国家把污染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在国内分工体系中,发达地区把污染产业转移到欠发达地区。这就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产业梯度转移的客观规律,但这绝不是因为什么比较优势,就像农民工并不是天然就擅长做又苦又累的工作。

  在环境问题上,还体现出城乡之间的等级关系。为了给城市居民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污染企业逐渐由城市向农村转移。在河北省会石家庄,原先集中在城市中心区的大型的制药厂、化工厂,现在都已经搬向了地处郊区的工业开发区。随之而来的是城市开发区规模的急剧扩大,大量优质农田被毁,以及郊区环境的严重恶化。

  城区的环保标准高,环保执法严格,一些环保不达标的小型的化工企业,就向偏远的农村搬迁。在我的老家,这些年陆续建立几家小化工厂,每天排放着浓厚的黄烟,方圆几公里都能闻到呛鼻的味道。村里很多人都患癌症去世了,环境污染极有可能就是导致癌症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有村民进行过环保举报,但在环保部门罚款之后,工厂照开不误。这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个人的利益外,也有地方政府的政绩考虑——环保部门也希望可持续地罚款。只有在国庆阅兵、APEC期间,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环保部门才会强力叫停所有污染企业,村里人才能享受几天好空气,而这都是沾bj的光。

讽刺性的APEC蓝 图片来源:visiontimes

  这些年,bj人抱怨河北的污染太严重,把污染物传播到了bj。河北因此承受了很大压力,政府开始大力度治理污染,关停污染企业,河北的经济增长指标因此滑落全国倒数几位。2016年底,河北省会石家庄pm2.5指数持续爆表,自那以后,在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和政绩考核压力下,政府出台紧急举措,全市所有钢铁、水泥、焦化、铸造、玻璃、陶瓷、钙镁行业全部停产;凡是不能稳定达标排放的企业一律停工,非民用燃煤设施一律停用;全市所有露天矿山、采砂、石材加工、砂石料加工等行业全部停工停产;市区全天24小时单双号限行。尽管有这样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之举,但雾霾并没有立即消除,反而导致大量的人口失业。

  工人和农民当然也同样期待蓝天白云和清洁的空气,在雾霾天气中,相对于城市的白领阶层,工人和农民受到健康伤害肯定会更加严重,但对他们来说,通过关停企业来治理雾霾,与雾霾一同远去的,却还有就业岗位。雾霾尚可忍受,失业的压力却是难以承受的。这成为了“背锅侠”河北省难以破解的难题。

  环境污染与经济危机一体两面:都是资本惹的祸

  单纯从技术上考虑,科技发展到今天,废水废气其实都可以很好地进行治理了,但这必然要添置环保设备,以及日常运行维护,从而大幅度地提高生产的成本。如此一来却会影响资本家的利润。

  资本家只关心利润最大化。一旦环保标准提高,政府严格执法,企业生产经营成本势必提高,资本家的利润受到挤压,资本就会转移到更加落后的地方去,在那里,生存的压力是第一性的,环境保护的意识往往缺失,地方政府渴望资本前来剥削;在那里,资本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采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开发,以牺牲环境来降低成本,增加利润。

  保障就业与保护环境似乎不可兼得,人们要么忍受有毒的空气,要么就面临失业。但是,这种困境的形成,归根结底是由目前的发展模式造成的。这种发展模式下,资本起着主导作用,一切制度安排都围绕资本来运作,经济增长的最终目的不是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而是为了实现资本的增值,也就是资本家的利润。

  资本家只关心利润,官员们只关心政绩;老板们拿了钱可以走人,官员们获得了政绩可以升迁。而对于地方居民来说,资本在的时候,不但被资本家剥削,还不得不承受着环境污染的代价,每天呼吸着有毒的空气;资本离开的时候,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环境,还要面临失业的风险。

河北重工业 图片来源:界面

  在这种发展模式下,环境危机只是全面系统性危机的表现之一,除此之外更有生产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过去这两年国家铁腕治霾,不仅跟中产阶级的舆论压力有关,也跟去产能紧密结合在一起。今天的中国,工业的产能过剩问题也已经非常严重了,即便不是因为环境问题而关停企业,生产过剩所导致的企业开工不足、工人失业的问题也同样不可避免。产业转型升级所创造的新的就业岗位,很难吸纳传统的劳动力人口。在现有的发展模式下,落后产业恰恰是底层工人和农民最主要的就业渠道。

  因此,在现有的发展逻辑中,是不可能同时解决经济增长、促进就业和环境保护的问题。要同时解决上述问题,只能进行系统性的改革,彻底转变发展理念和发展方式,进而转变生产和生活方式。社会主义的经济增长离不开资本,但资本也只是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存在,而不是一种生产关系。社会主义国家,应该是全体社会成员控制资本、利用资本来为社会服务,而不是反过来,让资本控制和奴役大多数社会成员。

  只有这样,人民群众才能掌握发展的主导权,发展才能回归本质。发展是为了改善民生,而不是为了资本的积累。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就业、经济增长、环境保护等各种目标才可以统筹协调起来。到了那一日,雾霾的噩梦,以及治理雾霾带来的副作用,才会一并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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