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来沉吟思索,于愤怒、难过与反思之际,想到了《记念刘和珍君》与《包身工》两篇文章。拿出来再看,似醍醐灌顶,怒火瞬熄,无言的悲痛涌上心头。在微笑着的和蔼的、又不为势力所屈在府门喋血的刘和珍君面前,我照见自己,充当资产阶级走狗的模样;在微笑着的和蔼的、又不为势力所屈的刘和珍君面前,我终于低下头,纸做的王冠随势掉落,我仿佛看见,刘和珍君的尸骸被暴徒们拖着,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路;我俯下身子,紧贴大地,倾听那血迹传出的不屈的怒吼,心中传出一声声悲鸣;我将双唇附上那被时间洗刷过、早已淡漠的血迹,泪水,作为我在逝者灵前奉上的祭品。
我似沙威(Javert,小说《悲惨世界》角色),那残暴的资产阶级鹰犬。冰冷的河水作了他的棺材,也差点,成了我的葬身之地。于苟活之际,我审视着自己的形左实右,写下只言片语。
在微笑着的和蔼的、又不为势力所屈在府门喋血的刘和珍君面前,我感到无话可说了。
所有的,我为自己辩护的言语,全化作火焰,燃尽我的纸王冠、燃尽我身上破布霓裳、灼痛我矫揉造作的皮肤。久闭的双眼终于睁开,直视着,赤身裸体的自己。羞愧,使我蒙住脸面。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那晚,哲(会员)说到,城市小资产阶级也要争取,因为舍不得,能救一个是一个。当时我听来很感动,在反思之际想起沙威时,便越发的理解了。沙威是典型的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他的双手固然沾满无产阶级的血泪,但在他跳河之际,也有无数人感到惊异与惋惜,包括我在内。我虽痛恨沙威压迫芳汀(Fantine,小说《悲惨世界》角色),可当塞纳河水卷裹着他的躯体时,又感到一股无以言说的遗憾。只觉社会太黑暗。
@Simon Adjiashvili 作品
二
注:新近读了决裂所发《虚弱的劳动法规——工人何去何从?》,与《包身工》一样,无产阶级的黑红的血泪,浸满了全文。字里行间充斥着无产阶级饱受摧残的灵魂的呻吟。以我父母为代表的工人所受的苦难,这两篇文章已经描写的非常详细了,我没有要补充的。以下是我个人的叹息。
我恨透了这个社会,我恨透了。为什么勤劳了一生的打工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
我不是螺丝钉,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的父母是工厂工人,他们常常三班倒,工作时间非常长,没有时间陪我。我孩提时代最大的愿望,便是我的父母可以陪陪我。我多想他们也可以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我想放学回家后,吃母亲做的饭菜;可以在家写作业,晚上9点睡觉。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都成为了奢望。
现实是什么?从我上小学起,从未被接送;放了学就去晚托班,一直上到10点,整日就是学习,期间无时无刻充斥着打骂;几乎没有放学后在家吃过晚饭。多少个夜晚,我孤身一人走进漆黑的夜晚;多少个夜晚,我祈求可以回家看见父母;又有多少个夜晚,打开家门,迎接我的只有死寂;多少次,我满怀期待的眼神黯淡下来。为什么这个社会要夺走我的父母?我不禁再次发问,抬头望去街上满是和父母走在一起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的眼底满是羡慕。
我的童年,一直都在,思念父母。我恨透了这个社会!
我的心中迸发出怒吼,泪像工人阶级流过的血一般猛烈地流着。
@Simon Adjiashvili
初中的时候不幸要治病,湘雅像狮子大开口一般要价50万,并且我的情况很严重,他们说没有把握,要我的父母带我去北上广看看,可是我们哪里有钱呢?不得已只好在本地医院治疗,抱着九死一生的念头赌一把。为了30万的医疗费我的父母到处借钱,那时我真想自杀。
我的身体千疮百孔,我满身血污。万幸捡回一条命,但死神依旧伴我左右,他随时会挥舞那柄骇人的镰刀,撕碎我的灵魂。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一切。是我生的太背时了吗?那我死去是否可以结束这苦难?可是望望我的父母,我不愿让他们再承受丧子之痛;是我不够努力吗?“是的。”我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在告诉我,别人幸福而我不幸的根源是“我不够努力,所以我要努力往上爬,在竞争中赢过别人,把别人踩在脚下。”如此,我收起锋芒,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奴隶。过往的仇恨被雪藏,剩下的只有为了苟活而戴上的小丑面具。
“不是的!”心中一个声音猛然大喊道,这一喊,使我像突然挣脱了锁链般,愤而转身,面向社会上层,厉声质问道:“明明是你们不劳而获,明明是你们一直在剥削,才造就了我们的苦难!你们反倒还怪上我了?!”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坐拥金山银山,而像我一样的人则要困于生计,这难道不是社会的问题吗?这难道不是不公吗?
写到此,我想起我曾因担心家庭收入问题而有过当陪酒女的念头。陪酒女美吗?美啊,但有人看见她们眼里的泪吗?
我本不愿回忆这一切,因为我想维持表面的所谓的“幸福”。我本以为,只要我闭塞视听,就可以当做苦难不存在;只要我不去想,就不会徒增烦恼。可是,我们无时无刻都在遭受剥削,不斗争,这样的日子永远也没有尽头,根本没有所谓“幸福”可言。我已被资产阶级的教育蒙蔽了太久,每当我问到他们心中认为的“敏感”问题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要蒙着资产阶级面纱的双眼,哪怕哀鸿遍地,我也要用自己明亮的双眼直视他。人终要死的,我早已窥见过死亡的样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要么自由,要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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